海风凛冽的港口,孤帆远去的背影……那句沉甸甸的询问……
多丽攥着信笺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她看向草铺,多花正用一根狗尾草逗弄幼儿,小家伙被阳光晃了眼,不耐烦地挥着小手,眉眼间依稀可见李鸿轩的影子,却又分明是自己的骨肉。
恨吗?恨!那夜山坡的屈辱,被迫卖子的锥心之痛,皆因他而起。
怨吗?怨!他打乱了她的生活,留下了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孩子,如今又杀了李鸿樱,留下一个烂摊子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,自己却一走了之。
怕吗?怕!李鸿樱生母的报复,李守业的追查,还有这滔天血案一旦败露的后果……可是……
当她看着他为了保护她和孩子,毫不犹豫地掷出石块;当他在血案之后,安排好一切退路;当他留下这足以改变她和孩子命运的财富与庇护所;当他卸下伪装,剖开深藏多年的血泪身世;当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远赴重洋生死未卜……当他写下:“可有一个人……盼我归来?”
阳光在多丽脸上跳跃,映出她眼中剧烈翻腾的挣扎、苦涩、茫然,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惜。
良久,久到孩子困了,靠在多花怀里打瞌睡,那缕阳光从窗口移到了墙角。多丽深吸一口气,走到草铺旁,咬破了自己的指尖,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。
她颤抖着,在那封信笺的空白处,在那滴干涸泪痕的下方,用力地、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小小的血字:
我盼
写完这两个字,她仿佛虚脱一般,指尖的血滴落在信纸上,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。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好,连同那叠沉重的银票和崭新的房契钥匙,一起放回了那个朴素的木匣里。
她弯下腰,抱起有些迷糊的儿子。小家伙似乎被这突然的动作惊扰,小身子不安地扭动起来,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抗拒声:“阿姆……走……”
多丽的心瞬间揪紧,她将孩子搂得更紧,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安抚他。
然而,孩子的抗拒却更加强烈了。他小小的身体紧绷着,抗拒着这陌生的怀抱,委屈地瘪着嘴,眼泪在眼圈里打转,带着哭腔,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却清晰的字眼:“家……回家……”
多丽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心口骤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,远比李鸿樱的鞭子、李员外的逼迫、甚至卖掉他那一刻的痛苦,更加尖锐、更加致命!
泪水再也无法抑制,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儿子那粉嫩的小脸上,又迅速滑落,留下冰凉的水痕。她紧紧地、紧紧地抱着怀中那个小小的身体,仿佛抱着全世界唯一仅有的东西,又仿佛抱着一块随时会融化的坚冰。怀中的儿子依旧不安地挣扎哭喊,一心只想回到那个舒适又熟悉的地方:“祖父……家……回家。”
李家,那个高墙大院,威严的祖父李守业……那里有他熟悉的气息,有他依赖的奶娘。自己这阴冷简陋的小木屋,除了一个“娘”的称呼,又能给他什么?安全感?温暖?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报复吞噬的深渊?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松开紧抱着儿子的双臂,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,又像是亲手割舍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暖意。她小心翼翼地将哭闹的孩子交给多花,嘶哑着嗓子叮嘱多花和多宝:“看好他……”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。
然后,她站起身,目光掠过墙角那个装着房契和崭新银票的匣子——
没有丝毫犹豫,也没有再看仍在抽噎的儿子一眼,仿佛再多看一眼,都会动摇这剜心剔骨的决定。她抱起木匣径直走出了小木屋,很快便消失在屋角投下的浓重阴影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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