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四两银子?”多米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怎么不去抢!”
“抢?”王有才冷笑一声,“现在这世道,能给死人找个地方埋了就是积德,你当棺材是白做的?木料、人工,哪样不要钱?”
他上前一步,居高临下地看着多丽,“丫头,别逞能,你家啥光景我清楚,别说四两,就是二两你也拿不出来,要么,就看着你爹娘被野狗拖走;要么,就赶紧找值钱的东西来换!”
多丽的血“嗡”地一下冲到头顶,又在瞬间凉透了。她知道王有才说的是实话,家里早就被爹娘的药钱掏空了,米缸见底,唯一能换钱的,只有……
她咬着牙,颤抖着解开系在腰间的旧布带,从贴身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用蓝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包。那布已经洗得发白,边角都磨破了,是娘亲手缝的。
“这是什么?”王有才的眼睛立刻亮了,直勾勾盯着那个小包。
多丽没说话,一层层揭开蓝布。阳光从破窗棂钻进来,照在露出的物件上,泛出一层温润的光——那是一尊不足巴掌大的铜佛,佛身刻着细密的花纹,边缘处有些磨损,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古意。
“这是我家祖传的铜佛。”多丽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努力保持着镇定,“我爹说,是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,能保平安。”
她把铜佛捧在手心,指尖摸到佛身上冰凉的纹路,这是爹娘反复叮嘱要好好保管的东西,是这个家最后的念想。
王有才一把抢过铜佛,掂了掂,伸出粗糙的拇指蹭了蹭佛身上的铜锈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“啧,”他咂了咂嘴,把铜佛往棉袄襟里一揣,拍了拍衣襟,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,“锈成这样,看着就不值钱,想换棺材?差远了!”
多丽以为王有才会把铜佛扔回来,然后让伙计把爹娘拖去臭水沟,她甚至做好了扑上去拼命的准备,哪怕被打死,也不能让爹娘死后还受那样的屈辱。
可王有才却突然摆了摆手:“罢了,看你一个丫头带着三个小的可怜,算我老王积德,就用草席吧,让伙计帮你把人埋了。”
伙计很快拿来了两张草席,那草席又薄又硬,还沾着黑绿色的霉斑,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。他们粗鲁地把多荣兴和秦芸的身体卷进草席,用麻绳捆了两道,像抬两捆枯柴似的往村后的乱葬岗走。
多丽带着弟妹跟在后面,多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是看着被捆起来的爹娘,小声问:“姐,爹娘要去哪里?他们不跟我们回家了吗?”
多丽蹲下身,把小弟搂进怀里,眼泪掉在多宝冻得通红的脸上:“爹娘累了,要睡很久很久,我们送他们去个安静的地方。”
乱葬岗上到处是新堆的土坟,有的连墓碑都没有,只插着块木牌。伙计挖了个浅浅的土坑,把裹着草席的多荣兴和秦芸放进去,铲了几锹土盖在上面,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,连块木牌都没留。
风卷着纸钱飞过土包,多丽带着弟弟妹妹跪在地上,磕了三个头。额头碰到冰冷的泥土,她才真正意识到,爹娘真的走了,那尊陪着他们家走过几代人的铜佛,换来了两张发霉的草席,这就是爹娘卑微又辛苦的一生最后的归宿。
回到家时,天已经擦黑了,空荡荡的屋里没有一点烟火气,灶台上的药渣还在,爹娘躺过的草席还在,可那个会喊她“大妞”的娘,会把最后一块红薯塞给她的爹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“姐,我饿。”多花的声音带着哭腔,她的肚子“咕噜”叫了一声,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。
多丽站起身,摸了摸米缸——缸底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。她又翻了翻灶房的角落,找到半把干硬的红薯干,还是前几天省下来给爹娘当口粮的。她把红薯干掰成四块,最大的那块递给多宝,剩下的分给多米和多花,自己手里捏着最小的一块。
红薯干硬得像石头,多丽咬了半天,才咬下一小块,嚼在嘴里又干又涩。多宝啃着红薯干,突然抬起头,含着泪问:“姐,爹娘是不是变成星星了?他们会不会冷?”
多丽把小弟抱进怀里,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,天上没有星星,只有厚重的乌云。她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冷,她只知道,从今天起,她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姐姐,要带着三个瘦骨伶仃的弟妹,在这吃人的世道里,活下去。
怀里的多宝渐渐睡着了,眉头还皱着,像是在做噩梦。多丽轻轻拍着他的背,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墙角,那里曾经摆着供铜佛的小桌。
铜佛,真的能够保平安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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